当“黑天鹅”和“灰犀牛”频现，加华资本创始合伙人董事长宋向前认为，这是一个系统重装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时代，宏观问题变得非常重要，它会深刻地影响产业发展结构。而教育、医疗、房地产三座大山都要面对低生育、低增长、低消费。

加华资本是一家专注于消费的投资机构，宋向前认为，投资人需要“顶天立地”。所谓“顶天”，就是了解宏观政策，了解百年未有之变局；“立地”就是接地气，懂行业为企业发展提供有价值的建议。

改革开放四十年，水大鱼大的时代结束了，在宋向前看来，“当下是危中有机，因为要出清一些僵尸企业。未来，是一个好人赚钱的时代。那些老路不能走了，我们要走新路，要穿新鞋，这个过程中应该怎么办？中国的企业管理一定要靠德鲁克式的管理科学，靠科学技术进步。”

以下是腾讯新闻《深网》近期与宋向前的对话实录整理：

“日本的治理经验值得借鉴”

《深网》：你一直说中国经济处于百年之大变局？

宋向前：中国这样的大国，国民财富的分配状况和经济发展的深度、广度和总量都有关系。

2016和2017年提倡做棚改化，房地产快速地进入到所谓的三高模式——高负债、高周转、高杠杆，房地产领域经历了狂飙突进的发展，地方也对土地财政的依赖越来越深。我认为分析中国的经济现象还是应该从财税体系出发，居民部门再加杠杆，社会总宏观负债也很高，非金融业务也加杠杆，债务堆积的就很快，上行的也比较快。另一方面经济增长放缓，就形成一个剪刀差。

《深网》：影响是什么？

宋向前：刚才讲的高杠杆高债务，资产负债表要调整，这个过程周期可能就会很长。就像辜鸿铭先生讲的，资产负债表的一个大衰退，方方面面都面临着比较大的压力，对经济的发展不是个有利的因素。这个大环境首先是对消费有抑制作用和挤出效应，整个经济发展的压力就会比较大。

《深网》：这个过程会有多长？

宋向前：大家都预计5-10年。

《深网》：日本经验对中国有借鉴意义吗？

宋向前：仔细研究日本过去30年的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日本财政政策是作出巨大努力的。外界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日本央行所采取的量化宽松的政策，其实日本的财政政策有效地填补了居民部门和企业的投资不足，日本整体的GDP还维持在一个相当高的水平线上，GDP没有衰退，人均收入水平虽然没有增高，但也是维持在相当高的水平。

今年日本经济表现非常好，进入一个增强通胀的环境，日本央行考虑退出负利率和低利率，这对日本这样一个长期陷入衰退的国家来说很不容易，增长还是挺不错的。日本经济从通缩环境到通胀环境，是属于全球范围内比较成功的经验，这种治理经验值得借鉴。

《深网》：当下我们面临的环境是什么？

宋向前：房地产作为主营业务，在经济中间占了15%-17%的总量。然而，随着房地产市场下行，房地产公司面临高周转和高负债，部分房地产公司甚至出现暴雷的情况。目前，还没有一个可以替代房地产的支柱产业。

消费不是一个一蹴而就的事情，内需市场的拉动和内循环成功建立，是一个中长期的目标，关键还在于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提高。不仅人均收入水平需要改善，更需要转变老百姓的消费习惯。老百姓之所以愿意花钱，也敢花钱，这取决于一系列配套因素，主要依靠社保体系的完善、就业市场的稳定、以及市场主体的发展。

从这个意义上讲，经济发展是压倒一切的任务，重回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基本路线要大张旗帜的宣传，真正在人心的深处贴上安民告示。

《深网》：你如何看待过去高速增长的40年？

宋向前：一个高速增长的经济体连续增长了40年，我们习惯了一个高增长的环境，突然进入了一个有质量的增长或者低增长环境中，我们也是不适应的。管理者不适应，企业家不适应，老百姓也不适应，这个环境中确实面临着转型阵痛期，现在就是转型的阵痛期。

在这个时候要越发的冷静，越发的保持战略的定力，越发要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优越点，进行深刻地反省。然后向制度要红利，向公平竞争要红利，向基础设施要红利，向产业结构要红利，向人均收入水平的可持续增长要红利，未来的20-30年，中国经济会慢慢地形成一个良性反转。

“系统重装出清僵尸企业”

“一个好人赚钱的时代”

《深网》：你刚才说，一个好人赚钱的时代到来了？

宋向前：当下是一个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时代，水大鱼大的时代过去了，简单的要素投放换来的不是增长，那些老路不能走了，我们要走新路，要穿新鞋，这个过程中大家应该怎么办？中国的企业家的企业管理一定要靠德鲁克式的管理科学，靠科学技术进步，从粗放经营转向精耕细作。谁能把市场资源放在最有效、最合适的位置上，制定出适配的、现代化的企业制度，谁就有机会赢得时间的复利价值。

《深网》：你如何看待时代里的周期？

宋向前：经济周期根据时间长度的不同，分为四个类型：分别是3-4年的库存基钦周期、7-10年的朱格拉周期、15-25年的库兹涅茨周期、50-60年的康波周期。大周期要属康波周期，那么在大的周期面前，理解周期就非常重要。中国进入了系统重装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大时代，这个时代宏观经济就变得非常重要，异常敏感。它会深刻地影响产业发展结构，它会影响一些社会结构性的变量，比如像人口问题，教育、医疗、房地产三座大山都要面对低生育、低增长、低消费的局面，甚至是长期衰退的局面。

今年不到800万的新出生人口，人口断崖式下跌，很多人没有意识到人口达峰所带来的变局，我们现在的总和生育率水平仅仅高于韩国，全世界大概排名最后三位。以后的幼儿园、学校、小学、中学甚至于大学都面临着合并的可能，学生不足；而劳动力供给有限，因为劳动力越来越少、越来越贵，很多行业的成本结构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这些东西很多企业家没有意识到，这种结构性的慢变量会深刻地改变中国社会经济生活的运行方式，中国行业的发展态势以及中国企业的竞争力。

牵一发而动全身，人口达峰，土地资源达峰，科技资源达峰，科技资源达峰，金融资源达峰，环保资源达峰，这样的环境下我们的发展瓶颈很快就来临。这种情况是典型存量环境博弈、增量环境中间换增长的方式，要彻底转型成为高质量增长。在这个环境下，初期有一段时间是阵痛期，大家要老老实实的去债，调整资产负债表，增加现金流。迎接这种阵痛和出清，系好安全带，真正比拼企业家能力的时代来了。

投资本质上是一个买未来增长的行为，此外，产业布局很重要，加华作为一个专注于投消费的机构，我们就抓刚需的、高频的，抓民生的，抓极致性价比的，抓民生基础设施建设的，为老百姓提供好产品和好服务。即使没有所谓的时代红利和人口红利，我们就认认真真的干活和求管理效率和运营优化。

人货场的关系中间，经营人的关系是最高维度的生意。在过去的四十年，以货为中心，以场为中心，都不断地被出清被调整。最后，以人为中心，以消费者为中心创造消费福利的，创造消费者剩余价值的好产品和好服务，才能长久赢得人心。老百姓会用脚投票拥护你，用手投票买你的股票。好产品和好服务在时间面前是正相关的，长期持续的很有效。

时间，是企业价值的称重器，利润是做对事情的副产品。这个中间，中国企业家面临这些宏观环境的变化，生产要素慢变量的结构性变化，要苦练内功，把管理搞好，运营做优，技术做精，价值做强。

中国的企业面临这样一个出清的时代，甚至是微利的时代，以危为机，转危为安，中国的企业的竞争力，竞争水平和结构性的竞争优势也慢慢地开始被养育和成长，中国企业的竞争力就开始出现一大批真正有能力参与全球竞争的企业家。我认为这样的竞争，这样的出清，这样的下行，这样的危机面前，反而是个好事。这是一次真正的对企业家、对产业、对产品、对服务、对品牌的历练，叫浴火重生，凤凰涅槃。

《深网》：市场会做出筛选？

宋向前：该出清的就要出清掉，当然我们不能说给孩子洗澡倒水把孩子也倒出去了，要有所区别对待。通过制度红利释放，通过市场属性，通过结构优化，让市场来主动筛选，有竞争实力的，有结构性竞争优势的，真正的好人、好企业一定会赢得市场竞争，这是《道德情操论》或者《国富论》中间强调的要点。因此，这场调整来的恰逢其时，这是对过去的水大鱼大，简单要素投放中，唯数量第一的一次很好的反思，也是凤凰涅槃。高质量增长一定要与过去告别，这个是很对的，要壮士断腕，不能既要又要还要。

《深网》：你会投什么样的企业？

宋向前：好赛道，选好企业家，选好人。也就是好行业，好公司，好人，必须三好合在一起。他必须是个三好学生，才有机会赢得未来的竞争。

商业天然是逐利的，而道德是无私的，每当有商人站出来谈道德，仿佛上帝都要发笑。但一切常识也都有它的时代适应性，当今社会已经发生了一个趋势性的转变，那就是市场正在褒奖那些有道德的商人。

《深网》：未来，投资人最重要的认知是什么？

宋向前：当下对投资人的要求更高了，投资人要“顶天立地”。“顶天”就是你要能够了解宏观政策，了解百年未有变局，要了解我们的产业变迁，要了解我们的制度变化，也要了解我们的未来社会高质量发展所带来的环境变化，也包括我讲的经济结构慢变量。

“立地”，也要求投资人真正接地气，要真正的去参与企业的经营，为企业赋能，真正的进行创造价值的运动，而不是站在董事会上说一些董事无关痛痒的话。那些话大部分都是求同存异，是妥协的结果，其实对企业的增长，企业的经营不产生革命性的变化和决定性的作用。要为企业做好参谋助手，不仅仅是不帮忙不添乱，还要真的做既懂行业又为企业提有价值的建议、还能深度参与，成为企业运营的事业合伙人、编外CEO、2号位员工和冠军超级陪练。

《深网》：加华对标的投资机构是？

宋向前：我想成为谁我很清楚，因为投资确实是向善的社会行为，而不仅仅是一个经济行为。它本质上对社会经济结构的调整，产业结构的优化，对行业的发展，对百姓社会生活的福利是有帮助的，所以它有很多的社会责任。因为社会汇聚了财富交给你来管理，通过你的专业化的工作，创造更好的产品和服务提供给社会大众。

第二个我就信奉一条，走进人间烟火，赋能百姓生活，支持中国消费，助力民族品牌。这个事情足够大，也足够久，赛道也足够宽。中国在百年未有之变局下要拉动内需，以后社会要从生产型社会市场和消费型社会转型，而且百姓的储蓄能力要转化成消费能力，我们的基本矛盾是什么？已经是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的需求和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矛盾。它缺少的就是我们要补给的。

供求关系本质上是供给和需求之间的平衡，现在是高质量的供给不足的情况，中国的消费和服务业大有可为。

《深网》：你如何看待过去的新消费投资？

宋向前：消费本质上并不存在新旧之分，媒体很喜欢造词运动或者吸引眼球。消费的本质还是以人为中心，还是要提供产品给大家。食品就是吃的，出行还是要用到车，单车、汽车、还有飞机。酒店还是一个物理场所，本质都没有变。即使用了互联网，用了电子支付，用了互联网这些手段，但本质上最终交付的产品和服务没变。

创新消费和传统消费之分，这个是存在的，但不存在媒体所报道的新旧之分，好像新消费和传统消费就是对立起来的。这种概念出来本质上是制造对立和冲突，制造概念和风口，迅速地从资本市场获得红利，他的目标不是好好地去经营一家企业。通过现象看本质的话，企业还是那个企业，运用的手段方法、掌握的技术能力的不同，但是产品服务的内容是一样的。